唱了許多年「愛的真諦」這首歌，一直以為最後一句歌詞「愛是永不止息」是全曲文字的總結；更何況，此句用了全曲的最高音來宣示，高調到不行，怎麼看都是結論的氣派。雖然我知道這首歌歌詞取自聖經，卻從沒去查閱，反正我相信作曲者的智慧，匠心巧運，從聖經中擷取這段文字，反覆闡示「愛」的意義，訴說「愛」是什麼什麼、「愛」是絕對不會如何如何，各項說理互不重覆，唯獨「要忍耐」這件事重覆了三次。根據「老師再三強調，必是重點」的原則，我從年輕就深刻認識到「愛」最重要的事就是「忍耐」，而且沒完沒了，因為它「永不止息」。

 

一直到最近，事情有了變化，因為我真的去查閱聖經了。原來「愛的真諦」語出〈哥林多前書〉13章4至8節，而且令人詫異的是「愛是永不止息」這句話並非前面那一大段文字的總結，而是13章8節的開頭句。這一發現，簡直像發現了所羅門王寶藏一樣，令我眼睛發亮，一如卡通裏挨了棍又通了電的貓。〈哥書〉13章8節這麼說：「愛是永不止息。先知講道之能終必歸無，說方言之能終必停止，知識也終必歸無。」而為什麼一再強調各種能力必有窮盡時，唯有「愛」可以無窮無盡「永不止息」？答案在更前面字句裏。〈哥書〉13章1至2節說：「我若能說萬人方言與天使話語，卻沒有愛，就成了鳴鑼響鈸一般。」「我若有先知講道之能，也明白各樣奧秘和知識……，卻沒有愛，我就算不得什麼。」這些話叫我明白：沒有「愛」的任何行為都是空的、虛無的。有「愛」能溫暖人心、鼓舞志氣，也讓自己更謙卑，因為再能幹都很可能「算不得什麼」。這是「愛的真諦」這首歌後面未及說明的真相。而且，告訴你，我也發現〈哥書〉該章節講「忍耐」實際只講兩次而已，沒那麼刻苦啦！

 

真相啊，有時美妙，有時也掃興。就像童話故事講王子與公主，講到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」就必須停住，因為再講下去就牽涉真相了，「昔日琴棋書畫詩酒花，今日柴米油鹽醬醋茶」，唉！此時「愛是恆久忍耐…」歌聲就得搬上檯面、派上用場囉！

 

我從不敢恭維人家「心如止水」或以此自況，因為讀過物理學「布朗運動」的人都知道，水分子(含三個原子)從來不安分，簡直就是過動兒，一潭靜水底下的真相是翻滾推擠、群魔亂舞，說人「心如止水」簡直是污辱、是暗諷。這讓我想起蘇東坡曾自況「八風吹不動」(註)，頗自信於修行，卻被佛印禪師嘲笑一番的公案，異曲同工。

 

人們也常說：「音樂感動人心」。其實，音樂從來不感動人心，它只感動人的骨頭關節。就像天氣觸動風濕，從不例外。而且，音符多的音樂，感動關節多的部位(如手、腳)，讓你像猴子般手舞足蹈；音符少一點的，感動關節少一點的部位(如腰椎)，讓你像蛇一樣扭動；音符很少很少的，如長音一落十八拍，天長地久，它感動你的天靈蓋，讓你頭皮發麻、沉思低吟良久。所以我說：「音樂只感動人的關節，而且音符數與關節數成正相關。」音樂從來不感動人心。

 

真相啊，有時叫人驚喜，有時讓人錯愕，不管你喜不喜歡，它就是真相。

 

(註)：八風者，稱、譏、毀、譽、利、衰、苦、樂，意指人生各種境遇。